搜神記卷十八   魏,景初中,咸陽縣吏家有怪。每夜無故聞拍手相呼。伺,無所見。其母 ,夜作,倦,就枕寢息;有頃,復聞灶下有呼聲曰:「文約何以不來?」 頭下枕應曰:「我見枕,不能往。汝可來就我飲。」至明,乃(食卞)臿也 。即聚燒之。其怪遂絕。   魏郡張奮者,家本巨富,忽衰老,財散,遂賣宅與程應。應入居,舉家病 疾,轉賣鄰人阿文。文先獨持大刀,暮入北堂中梁上,至三更竟,忽有一 人長丈餘,高冠,黃衣,升堂,呼曰:「細腰!」細腰應諾。曰:「舍中 何以有生人氣也?」答曰:「無之。」便去。須臾,有一高冠,青衣者。 次之,又有高冠,白衣者。問答並如前。及將曙,文乃下堂中,如向法呼 之,問曰:「黃衣者為誰?」曰:「金也。在堂西壁下。」「青衣者為誰 ?」曰:「錢也。在堂前井邊五步。」「白衣者為誰?」曰:「銀也。在 牆東北角柱下。」「汝復為誰?」曰:「我,杵也。今在灶下。」及曉, 文按次掘之:得金銀五百斤,錢千萬貫。仍取杵焚之。由此大富。宅遂清 寧。   秦時,武都故道,有怒特祠,祠上生梓樹,秦文公二十七年,使人伐之, 輒有大風雨,樹創隨合,經日不斷。文公乃益發卒,持斧者至四十人,猶 不斷。士疲,還息;其一人傷足,不能行,臥樹下,聞鬼語樹神曰:「勞 乎?攻戰!」其一人曰:「何足為勞。」又曰:「秦公將必不休,如之何 ?」答曰:「秦公其如予何。」又曰:「秦若使三百人,被髮,以朱絲繞 樹,赭衣,灰坌伐汝,汝得不困耶?」神寂無言。明日,病人語所聞。公 於是令人皆衣赭,隨斫創,坌以灰,樹斷。中有一青牛出,走入豐水中。 其後,青牛出豐水中,使騎擊之,不勝;有騎墮地,復上,髻解,被髮, 牛畏之,乃入水,不敢出。故秦自是置「旄頭騎。」   廬江龍舒縣陸亭流水邊,有一大樹,高數十丈,常有黃鳥數千枚巢其上, 時久旱,長老共相謂曰:「彼樹常有黃氣,或有神靈,可以祈雨。」因以 酒脯往亭中。有寡婦李憲者,夜起,室中忽見一婦人,著繡衣,自稱曰: 「我,樹神黃祖也。能興雲雨,以汝性潔,佐汝為生。朝來父老皆欲祈雨 ,吾已求之於帝,明日日中,大雨。」至期,果雨。遂為立祠。憲曰:「 諸卿在此,吾居近水,當致少鯉魚。」言訖,有鯉魚數十頭,飛集堂下, 坐者莫不驚悚。如此歲餘,神曰:「將有大兵,今辭汝去。」留一玉環曰 :「持此可以避難。」後劉表、袁術相攻,龍舒之民皆徙去,唯憲里不被 兵。   魏,桂陽太守江夏張遼,字叔高,去鄢陵,家居,買田,田中有大樹,十 餘圍,枝葉扶疏,蓋地數畝,不生穀。遣客伐之。斧數下,有赤汁六七斗 出,客驚怖,歸白叔高。叔高大怒曰:「樹老汁赤,如何得怪?」因自嚴 行復斫之。血大流灑。叔高使先斫其枝,上有一空處,見白頭公,可長四 五尺,突出,往赴叔高。高以刀逆格之,如此,凡殺四五頭,並死。左右 皆驚怖伏地。叔高神慮怡然如舊。徐熟視,非人,非獸。遂伐其木。此所 謂木石之怪夔魍魎者乎?是歲應司空辟侍御史兗州刺史以二千石之尊,過 鄉里,薦祝祖考,白日繡衣榮羨,竟無他怪。   吳先主時,陸敬叔為建安太守,使人伐大樟樹,下數斧,忽有血出,樹斷 ,有物,人面,狗身,從樹中出。敬叔曰:「此名『彭侯。』」乃烹食之 。其味如狗。白澤圖曰:「木之精名『彭侯,』狀如黑狗,無尾,可烹食 之。」   吳時。有梓樹,巨圍,葉廣丈餘,垂柯數畝;吳王伐樹作船,使童男女三 十人牽挽之,船自飛下水,男女皆溺死。至今潭中時有唱喚督進之音也。   董仲舒下帷講誦,有客來詣,舒知其非常客。又云:「欲雨。」舒戲之曰 :「巢居知風,穴居知雨。卿非狐狸,則是鼷鼠。」客遂化為老狸。   張華,字茂先,晉惠帝時為司空,於時燕昭王墓前,有一斑狐,積年,能 為變幻,乃變作一書生,欲詣張公。過問墓前華表曰:「以我才貌,可得 見張司空否?」華表曰:「子之妙解,無為不可。但張公智度,恐難籠絡 。出必遇辱,殆不得返。非但喪子千歲之質,亦當深誤老表。」狐不從, 乃持刺謁華。華見其總角風流,潔白如玉,舉動容止,顧盼生姿,雅重之 。於是論及文章,辨校聲實,華未嘗聞。比復商略三史,探頤百家,談老 、莊之奧區,披風、雅之絕旨,包十聖,貫三才,箴八儒,擿五禮,華無 不應聲屈滯。乃歎曰:「天下豈有此少年!若非鬼魅則是狐狸。」乃掃榻 延留,留人防護。此生乃曰:「明公當尊賢容眾,嘉善而矜不能,奈何憎 人學問?墨子兼愛,其若是耶?」言卒,便求退。華已使人防門,不得出 。既而又謂華曰:「公門置甲兵欄騎,當是致疑於僕也。將恐天下之人捲 舌而不言,智謀之士望門而不進。深為明公惜之。」華不應,而使人防禦 甚嚴。時豐城令雷煥,字孔章,博物士也,來訪華;華以書生白之。孔章 曰:「若疑之,何不呼獵犬試之?」乃命犬以試,竟無憚色。狐曰:「我 天生才智,反以為妖,以犬試我,遮莫千試,萬慮,其能為患乎?」華聞 ,益怒曰:「此必真妖也。聞魑魅忌狗,所別者數百年物耳,千年老精, 不能復別;惟得千年枯木照之,則形立見。」孔章曰:「千年神木,何由 可得?」華曰:「世傳燕昭王墓前華表木已經千年。」乃遣人伐華表,使 人欲至木所,母空中有一青衣小兒來,問使曰:「君何來也?」使曰:「 張司空有一少年來謁,多才,巧辭,疑是妖魅;使我取華表照之。」青衣 曰:「老狐不智,不聽我言,今日禍已及我,其可逃乎!」乃發聲而泣, 倏然不見。使乃伐其木,血深;便將木歸,燃之以照書生,乃一斑狐。華 曰:「此二物不值我,千年不可復得。」乃烹之。   晉時,吳興一人有二男,田中作,時嘗見父來罵詈趕打之。童以告母。母 問其父。父大驚,知是鬼魅。便令兒斫之。鬼便寂不復往。父憂,恐兒為 鬼所困,便自往看。兒謂是鬼,便殺而埋之。鬼便遂歸,作其父形,且語 其家,二兒已殺妖矣。兒暮歸,共相慶貿,積年不覺。後有一法師過其家 ,語二兒云:「君尊侯有大邪氣。」兒以白父,父大怒。兒出以語師,令 速去。師遂作聲入,父即成大老狸,入床下,遂擒殺之。向所殺者,乃真 父也。改殯治服。一兒遂自殺,一兒忿懊,亦死。   句容縣麋村民黃審,於田中耕,有一婦人過其田,自塍上度,從東適下而 復還。審初謂是人。日日如此,意甚怪之。審因問曰:「婦數從何來也? 」婦人少住,但笑而不言,便去。審愈疑之。預以長鐮伺其還,未敢斫婦 ,但斫所隨婢。婦化為狸,走去。視婢。乃狸尾耳。審追之,不及。後人 有見此狸出坑頭,掘之,無復尾焉。   博陵劉伯祖為河東太守,所止承塵上有神,能語,常呼伯祖與語,及京師 詔書誥下消息,輒預告伯祖。伯祖問其所食啖。欲得羊肝。乃買羊肝於前 ,切之臠,隨刀不見。盡兩羊肝。忽有一老狸,眇眇在案前,持刀者欲舉 刀斫之,伯祖呵止,自著承塵上。須臾大笑曰:「向者啖羊肝,醉,忽失 形與府君相見。大慚愧。」後伯祖當為司隸,神復先語伯祖曰:「某月某 日,詔書當到。」至期,如言。及入司隸府,神隨遂在承塵上,輒言省內 事。伯祖大恐怖。謂神曰:「今職在刺舉,若左右貴人聞神在此,因以相 害。」神答曰:「誠如府君所慮。當相捨去。」遂即無聲。   後漢建安中,沛國郡陳羨為西海都尉,其部曲王靈孝無故逃去。羨欲殺之 。居無何,孝復逃走。羨久不見,囚其婦,婦以實對。羨曰:「是必魅將 去,當求之。」因將步騎數十,領獵犬,周旋於城外求索。果見孝於空冢 中。聞人犬聲,怪遂避去。羨使人扶孝以歸,其形頗象狐矣。略不復與人 相應,但啼呼「阿紫。」阿紫,狐字也。後十餘日,乃稍稍了悟。云:「 狐始來時,於屋曲角雞栖間,作好婦形,自稱阿紫,招我。如此非一。忽 然便隨去,即為妻,暮輒與共還其家。遇狗不覺云。樂無比也。」道士云 :「此山魅也。」名山記曰:「狐者,先古之淫婦也,其名曰阿紫化而為 狐。」故其怪多自稱阿紫。   南陽西郊有一亭,人不可止,止則有禍,邑人宋大賢以正道自處,嘗宿亭 樓,夜坐鼓琴,不設兵仗,至夜半時,忽有鬼來登梯,與大賢語,目,磋 齒,形貌可惡。大賢鼓琴如故。鬼乃去。於市中取死人頭來,還語大賢曰 :「寧可少睡耶?」因以死人頭投大賢前。大賢曰:「甚佳!我暮臥無枕 ,正欲得此。」鬼復去。良久乃還,曰:「寧可共手搏耶?」大賢曰:「 善!」語未竟,鬼在前,大賢便逆捉其腰。鬼但急言死。大賢遂殺之。明 日視之,乃老狐也。自是亭舍更無妖怪。   北部督郵西平到伯夷,年三十許,大有才決,長沙太守到若章孫也,日晡 時,到亭,敕前導人且止。錄事掾曰:「今尚早,可至前亭。」曰:「欲 作文書。」便留,吏卒惶怖,言當解去。傳云:「督郵欲於樓上觀望,亟 掃除。」須臾,便上。未暝,樓鐙階下,復有火敕云:「我思道,不可見 火,滅去。」吏知必有變,當用赴照,但藏置壺中。日既暝,整服坐,誦 六甲、孝經、易本訖,臥。有頃,更轉東首,以拏巾結兩足幘冠之,密拔 劍解帶。夜時,有正黑者四五尺,稍高,走至柱屋,因覆伯夷伯夷持被掩 之,足跣脫,幾失,再三以劍帶擊魅腳,呼下火照上。視之,老狐,正赤 ,略無衣毛。持下燒殺。明旦,發樓屋,得所髡人髻百餘。因此遂絕。   吳中有一書生,皓首,稱胡博士,教授諸生。忽復不見。九月初九日,士 人相與登山遊觀,聞講書聲;命僕尋之,見空冢中群狐羅列,見人即走, 老狐獨不去,乃是皓首書生。   陳郡謝鯤,謝病去職,避地於豫章,嘗行經空亭中,夜宿。此亭,舊每殺 人,夜四更,有一黃衣人呼鯤字云:「幼輿!可開戶。」鯤澹然無懼色, 令申臂於窗中。於是授腕。鯤即極力而牽之。其臂遂脫。乃還去。明日看 ,乃鹿臂也。尋血取獲。爾後此亭無復妖怪。   晉有一士人姓王,家在吳郡,還至曲阿,日暮,引船上,當大埭,見埭上 有一女子,年十七八,便呼之,留宿。至曉,解金鈴繫其臂,使人隨至家 ,都無女人。因逼豬欄中,見母豬臂有金鈴。   漢,齊人梁文,好道,其家有神祠,建室三四間,座上施皁帳,常在其中 ,積十數年,後因祀事,帳中忽有人語,自呼高山君,大能飲食,治病有 驗。文奉事甚肅。積數年,得進其帳中,神醉,文乃乞得奉見顏色。謂文 曰:「授手來!」文納手,得持其頤,髯鬚甚長;文漸繞手,卒然引之, 而聞作羊聲。座中驚起,助文引之,乃袁公路家羊也,失之七八年,不知 所在。殺之,乃絕。   北平田琰,居母喪,恆處廬向。一暮夜,忽入婦室,密怪之曰:「君在毀 滅之地,幸可不甘。」琰不聽而合。後琰暫入,不與婦語。婦怪無言,并 以前事責之。琰知鬼魅。臨暮,竟未眠,衰服掛廬。須臾,見一白狗,攖 廬銜衰服,因變為人,著而入。琰隨後逐之,見犬將升婦床,便打殺之、 婦羞愧而死。   司空南陽來季德,停喪在殯,忽然見形坐祭床上,顏色服飾聲氣,熟是也 ,孫兒婦女,以次教戒,事有條貫。鞭朴奴婢,皆得其過。飲食既絕,辭 訣而去。家人大小,哀割斷絕。如是數年。家益厭苦。其後飲酒過多,醉 而形露,但得老狗。便共打殺。因推問之,則里中沽酒家狗也。   山陽王瑚。字孟璉,為東海蘭陵尉,夜半時。輒有黑幘白單衣吏,詣縣, 叩閣。迎之,則忽然不見。如是數年。後伺之,見一老狗,白軀猶故,至 閣,便為人。以白孟璉,殺之,乃絕。   桂陽太守李叔堅,為從事,家有犬,人行。家人言:「當殺之。」叔堅曰 :「犬馬喻君子。犬見人行,效之,何傷!」頃之,狗戴叔堅冠走。家大 驚。叔堅云:「誤觸冠纓挂之耳。」狗又於灶前畜火。家益怔營。叔堅復 云:「兒婢皆在田中,狗助畜火,幸可不煩鄰里。此有何惡。」數日,狗 自暴死。卒無纖芥之異。   吳郡無錫有上湖大陂,陂吏丁初天,每大雨,輒循隄防。春盛雨,初出行 塘,日暮迴顧,有一婦人,上下青衣,戴青繖,追後呼:「初掾待我。」 初時悵然,意欲留俟之。復疑本不見此,今忽有婦人,冒陰雨行,恐必鬼 物。初便疾走。顧視婦人,追之亦急。初因急行,走之轉遠;顧視婦人, 乃自投陂中,氾然作聲,衣蓋飛散。視之,是大蒼獺,衣繖皆荷葉也。此 獺化為人形,數媚年少者也。   魏齊王芳正始中,中山王周南,為襄邑長,忽有鼠從穴出,在廳事上語曰 :「王周南!爾以某月某日當死。周南急往,不應。鼠還穴。後至期,復 出,更冠幘皁衣而語曰:「周南!爾日中當死。」亦不應。鼠復入穴。須 臾,復出,出,復入,轉行,數語如前。日適中。鼠復曰:「周南!爾不 應死,我復何道!」言訖,顛蹶而死。即失衣冠所在。就視之,與常鼠無 異。   安陽城南有一亭,夜不可宿;宿,輒殺人。書生明術數,乃過宿之,亭民 曰:「此不可宿。前後宿此,未有活者。」書生曰:「無苦也。吾自能諧 。」遂住廨舍。乃端坐,誦書。良久乃休。夜半後,有一人,著皁單衣, 來,往戶外,呼亭主。亭主應諾。「見亭中有人耶?」答曰:「向者有一 書生在此讀書。適休,似未寢。」乃喑嗟而去,須臾,復有一人,冠赤幘 者,呼亭主。問答如前。復喑嗟而去。既去,寂然。書生知無來者,即起 ,詣向者呼處,效呼亭主。亭主亦應諾。復云:「亭中有人耶?」亭主答 如前。乃問曰:「向黑衣來者誰?」曰:「北舍母豬也。」又曰:「冠赤 幘來者誰?」曰:「西舍老雄雞父也。」曰:「汝復誰耶?」曰:「我是 老蝎也。」於是書生密便誦書。至明不敢寐。天明,亭民來視,驚曰:「 君何得獨活?」書生曰:「促索劍來,吾與卿取魅:」乃握劍至昨夜應處 ,果得老蠍,大如琵琶,毒長數尺。西舍,得老雄雞父;北舍,得老母豬 ,凡殺三物,亭毒遂靜,永無災橫。   吳時,廬陵郡都亭重屋中,常有鬼魅,宿者輒死。自後使官,莫敢入亭止 宿。時丹陽人湯應者,大有膽武,使至廬陵,便止亭宿。吏啟不可。應不 聽。迸從者還外,惟持一大刀,獨處亭中。至三更。竟忽聞有叩閣者。應 遙問是誰?答云:「部郡相聞。」應使進。致詞而去。頃間,復有叩閣者 如前,曰:「府君相聞。」應復使進。身著皂衣。去後,應謂是人,了無 疑也。旋又有叩閣者,云:「部郡府君相詣。」應乃疑曰:「此夜非時, 又部郡府君不應同行。」知是鬼魅。因持刀迎之。見二人皆盛衣服,俱進 ,坐畢,府君者便與應談。談未竟,而部郡忽起至應背後,應乃迴顧,以 刀逆擊,中之。府君下坐走出。應急追至亭後牆下,及之,斫傷數下,應 乃還臥。達曙,將人往尋,見有血跡,皆得之云。稱府君者,是一老狶也 ;部郡者,是一老狸也。自是遂絕。 搜神記卷十九   東越閩中,有庸嶺,高數十里,其西北隙中,有大蛇,長七八丈大十餘圍 ,土俗常懼。東治都尉及屬城長吏,多有死者。祭以牛羊,故不得福,或 與人夢,或下諭巫祝,欲得啗童女年十二三者。都尉令長並共患之,然氣 厲不息,共請求人家生婢子,兼有罪家女養之,至八月朝,祭送蛇穴口, 蛇出吞嚙之。累年如此,已用九女。爾時預復募索,未得其女。將樂縣李 誕家有六女。無男,其小女名寄,應募欲行。父母不聽。寄曰:「父母無 相,惟生六女,無有一男。雖有如無。女無緹縈濟父母之功,既不能供養 ,徒費衣食,生無所益,不如早死;賣寄之身,可得少錢,以供父母,豈 不善耶!」父母慈憐,終不聽去。寄自潛行,不可禁止。寄乃告請好劍及 咋蛇犬,至八月朝,便詣廟中坐,懷劍,將犬,先將數石米餈,用蜜(麥 少)灌之,以置穴口,蛇便出。頭大如囷,目如二尺鏡,聞瓷香氣,先啗 食之。寄便放犬,犬就嚙咋,寄從後研得數創,瘡痛急,蛇因踊出,至庭 而死。寄入視穴,得其九女髑髏,悉舉出,吒言曰:「汝曹怯弱,為蛇所 食,甚可哀愍。」於是寄女緩步而歸。越王聞之,聘寄女為后,指其父為 將樂令,母及姊皆有賞賜。自是東治無復妖邪之物。其歌謠至今存焉。   晉武帝咸寧中,魏舒為司徒,府中有二大蛇,長十許丈,居廳事平橑上, 止之數年,而人不知,但怪府中數失小兒,及雞犬之屬。後有一蛇夜出, 經柱側傷於刃,病不能登於是覺之。發徒數百,攻擊移時,然然殺之。視 所居,骨骼盈宇之間。於是毀府舍更立之。   漢武帝時張寬為揚州刺史。先是,有二老翁爭山地,詣州,訟疆界,連年 不決,寬視事,復來。寬窺二翁,形狀非人,令卒持杖戟將入問「汝等何 精?」翁走。寬呵格之,化為二蛇。   滎陽人張福船行,還野水邊,夜有一女子,容色甚美,自乘小船來投福, 云:「日暮,畏虎,不敢夜行。」福曰:「汝何姓?作此輕行。無笠,雨 駛,可入船就避雨。」因共相調,遂入就福船寢。以所乘小舟,繫福船邊 ,三更許,雨晴,月照,福視婦人,乃是一大鼉枕臂而臥福驚起,欲執之 ,遽走入水。向小舟是一枯槎段,長丈餘。   丹陽道士謝非往石城買台釜,還,日暮,不及至家;山中廟舍於溪水上, 入中,宿,大聲語曰「吾是天帝使者,停此宿,猶畏人劫奪其釜,意苦搔 搔不安。」二更中,有來至廟門者,呼曰:「何銅:」銅應喏。曰:「廟 中有人氣,是誰?」銅云「有人。言是天帝使者。」少頃便還。須臾又有 來者,呼銅問之,如前。銅答如故。復歎息而去。非驚擾不得眠。遂起, 呼銅問之:「先來者誰?」答言:「是水邊穴中白鼉。」「汝是何等物? 」答言:「是廟北巖嵌中龜也。」非皆陰識之。天明,便告居人言:「此 廟中無神,但是龜鼉之輩,徒費酒食祀之。急具鍤來,共往伐之。」諸人 亦頗疑之,於是並會伐掘,皆殺之。遂壞廟,絕祀。自後安靜。   孔子厄於陳,絃歌於館,中夜,有一人長九尺餘,著皁衣,高冠,大吒, 聲動左右。子貢進問「何人耶?」便提子貢而挾之。子路引出與戰於庭, 有頃,未勝,孔子察之,見其甲車間時時開如掌,孔子曰:「何不探其甲 車,引而奮登?」子路引之,沒手仆於地。乃是大鯷魚也。長九尺餘。孔 子曰:「此物也,何為來哉?吾聞物老。則群精依之。因衰而至此。其來 也,豈以吾遇厄,絕糧,從者病乎!夫六畜之物,及龜蛇魚鱉草木之屬, 久者神皆憑依,能為妖怪,故謂之『五酉。』『五酉』者,五行之方,皆 有其物,酉者,老也,物老則為怪,殺之則已,夫何患焉。或者天之未喪 斯文,以是繫予之命乎!不然,何為至於斯也。」絃歌不輟。子路烹之, 其味滋。病者興,明日,遂行。   豫章有一家,婢在灶下,忽有人長數寸,來灶間壁,婢誤以履踐之,殺一 人;須臾,遂有數百人,著衰麻服,持棺迎喪,凶儀皆備,出東門,入園 中覆船下。就視之,皆是鼠婦。婢作湯灌殺,遂絕。   狄希,中山人也,能造千日酒飲之,千日醉;時有州人,姓劉,名玄石, 好飲酒,往求之。希曰:「我酒發來未定,不敢飲君。」石曰:「縱未熟 ,且與一杯,得否?」希聞此語,不免飲之。復索,曰:「美哉!可更與 之。」希曰:「且歸。別日當來。只此一杯,可眠千日也。」石別,似有 怍色。至家,醉死。家人不之疑,哭而葬之。經三年,希曰:「玄石必應 酒醒,宜往問之。」既往石家,語曰:「石在家否?」家人皆怪之曰:「 玄石亡來,服以闋矣。」希驚曰:「酒之美矣,而致醉眠千日,今合醒矣 。」乃命其家人鑿塚,破棺,看之。塚上汗氣徹天。遂命發塚,方見開目 ,張口,引聲而言曰:「快者醉我也!」因問希曰:「爾作何物也?令我 一杯大醉,今日方醒,日高幾許?」墓上人皆笑之。被石酒氣衝入鼻中, 亦各醉臥三月。   陳仲舉微時,常宿黃申家,申婦方產,有扣申門者,家人咸不知,久久方 聞屋埵酗H言:「賓堂下有人,不可進。」扣門者相告曰:「今當從後門 往。」其人便往。有頃,還,留者問之:「是何等?名為何?當與幾歲? 」往者曰:「男也。名為奴。當與十五歲。」「後應以何死?」答曰:「 應以兵死。」仲舉告其家曰:「吾能相此兒當以兵死。」父母驚之,寸刃 不使得執也。至年十五,有置鑿於梁上者,其末出,奴以為木也,自下鉤 之,鑿從梁落,陷腦而死,後仲舉為豫章太守,故遣吏往餉之申家,并問 奴所在;其家以此具告。仲舉聞之,歎曰:「此謂命也。」 搜神記卷二十   晉魏郡亢陽,農夫禱於龍洞,得雨,將祭謝之。孫登見曰:「此病龍,雨 ,安能蘇禾稼乎?如弗信,請嗅之。」水果腥穢。龍時背生大疽,聞登言 ,變為一翁,求治,曰:「疾痊,當有報。」不數日,果大雨。見大石中 裂開一井,其水湛然,龍蓋穿此井以報也。   蘇易者,廬陵婦人,善看產,夜忽為虎所取,行六七里,至大壙,厝易置 地,蹲而守,見有牝虎當產,不得解,匍匐欲死,輒仰視。易怪之,乃為 探出之,有三子。生畢,牝虎負易還,再三送野肉於門內。   噲參,養母至孝,曾有玄雀,為弋人所射,窮而歸參,參收養,療治其瘡 ,愈而放之。後雀夜到門外,參執燭視之,見雀雌雄雙至,各銜明珠以報 參焉。   漢時,弘農楊寶,年九歲時。至華陰山北,見一黃雀,為鴟梟所搏,墜於 樹下,為螻蟻所困。寶見,愍之,取歸置巾箱中,食以黃花,百餘日,毛 羽成,朝去,暮還。一夕,三更,寶讀書未臥,有黃衣童子,向寶再拜曰 :「我西王母使者,使蓬萊,不慎,為鴟梟所搏。君仁愛,見拯,實感盛 德。」乃以白環四枚與寶曰:「令君子孫潔白,位登三事,當如此環。」   隋縣溠水側,有斷蛇邱。隋侯出行,見大蛇被傷,中斷,疑其靈異,使人 以藥封之,蛇乃能走,因號其處斷蛇邱。歲餘,蛇銜明珠以報之。珠盈徑 寸,純白,而夜有光,明如月之照,可以燭室。故謂之「隋侯珠,」亦曰 「靈蛇珠,」又曰「明月珠。」邱南有隋季良大夫池。   孔愉,字敬康,會稽山陰人,元帝時以討華軼功,封侯,愉少時嘗經行餘 不亭,見籠龜於路者,愉買之,放於飲不溪中。龜中流左顧者數過。及後 ,以功封餘不亭侯,鑄印,而龜鈕左顧,三鑄,如初,印工以聞,愉乃悟 其為龜之報,遂取佩焉。累遷尚書左僕射,贈車騎將軍。   古巢,一日江水暴漲,尋復故道,港有巨魚,重萬斤,三日乃死,合郡皆 食之。一老姥獨不食。忽有老叟曰:「此吾子也。不幸罹此禍,汝獨不食 ,吾厚報汝。若東門石龜目赤,城當陷。」姥日往視。有稚子訝之,姥以 實告。稚子欺之,以朱傅龜目;姥見,急出城。有青衣童子曰:「吾龍之 子。」乃引姥登山,而城陷為湖。   吳富陽縣董昭之,嘗乘船過錢塘江,中央,見有一蟻,著一短蘆,走一頭 ,迴復向一頭,甚惶遽。昭之曰:「此畏死也。」欲取著船。船中人罵: 「此是毒螫物,不可長,我當蹋殺之,」昭意甚憐此蟻,因以繩繫蘆,著 船,船至岸,蟻得出。其夜夢一人,烏衣,從百許人來,謝云:「僕是蟻' 中之王。不慎,墮江,慚君濟活。若有急難,當見告語。」歷十餘年,時 所在劫盜,昭之被橫錄為劫主,繫獄餘杭。昭之忽思蟻王夢,緩急當告, 今何處告之。結念之際,同被禁者問之。昭之具以實告。其人曰:「但取 兩三蟻。著掌中,語之。」昭之如其言。夜,果夢烏衣人云:「可急投餘 杭山中,天下既亂,赦令不久也」於是便覺。蟻嚙械已盡。因得出獄,過 江,投餘杭山。旋遇赦,得免。   孫權時李信純,襄陽紀南人也,家養一狗,字曰黑龍,愛之尤甚,行坐相 隨,飲饌之間,皆分與食。忽一日,於城外飲酒,大醉。歸家不及,臥於 草中。遇太守鄭瑕出獵,見田草深,遣人縱火爇之。信純臥處,恰當順風 ,犬見火來,乃以口拽純衣,純亦不動。臥處比有一溪,相去三五十步, 犬即奔往入水,溼身走來臥處,周迴以身灑之,獲免主人大難。犬運水困 乏,致斃於側。俄爾信純醒來,見犬已死,遍身毛溼,甚訝其事。睹火蹤 跡,因爾慟哭。聞於太守。太守憫之曰:「犬之報恩,甚於人,人不知恩 ,豈如犬乎!」即命具棺槨衣衾葬之,今紀南有義犬葬,高十餘丈。   太興中,吳民華隆,養一快犬,號的尾,常將自隨。隆後至江邊伐荻,為 大蛇盤繞,犬奮咋蛇,蛇死。隆僵仆無知,犬彷徨涕泣,走還舟,復反草 中。徒伴怪之,隨往,見隆悶絕。將歸家。犬為不食。比隆復蘇,始食。 隆愈愛惜,同於親戚。   廬陵太守太原龐企,字子及,自言其遠祖,不知幾何世也,坐事繫獄,而 非其罪,不堪拷掠,自誣服之,及獄將上,有螻咕蟲行其左右,乃謂之曰 :「使爾有神,能活我死,不當善乎。」因投飯與之。螻咕食飯盡,去, 頃復來,形體稍大。意每異之,乃復與食。如此去來,至數十日間,其大 如豚。及竟報,當行刑,螻咕夜掘壁根為大孔,乃破械,從之出。去久, 時遇赦,得活。於是龐氏世世常以四節祠祀之於都衢處。後世稍怠,不能 復特為饌,乃投祭祀之餘以祀之,至今猶然。   臨川東興有人入山,得猿子,便將歸,猿母自後逐至家。此人縛猿子於庭 中樹上以示之。其母便摶頰向人欲乞哀,狀直謂口不能言耳。此人既不能 放,竟擊殺之。猿母悲喚,自擲而死。此人破腸視之,寸寸斷裂。未半年 ,其家疫死,滅門。   馮乘虞蕩夜獵,見一大麈,射之。麈便云:「虞蕩!汝射殺我耶?」明晨 ,得一麈而入,即時蕩死。   吳郡海鹽縣北鄉亭里,有士人陳甲,本下邳人,晉元帝時寓居華亭,獵於 東野大藪,欻見大蛇,長六七丈,形如百斛船,玄黃五色,臥岡下。陳即 射殺之,不敢說。三年,與鄉人共獵,至故見蛇處,語同行曰:「昔在此 殺大蛇。」其夜夢見一人,烏衣,黑幘,來至其家,問曰:「我昔昏醉, 汝無狀殺我。我昔醉,不識汝面,故三年不相知;今日來就死。」其人即 驚覺。明日,腹痛而卒。   邛都縣下有一老姥,家貧,孤獨,每食,輒有小蛇,頭上戴角,在床間, 姥憐而飴之。食後稍長大,遂長丈餘。令有駿馬,蛇遂吸殺之,令因大忿 恨,責姥出蛇。姥云:「在床下。」令即掘地,愈深愈大,而無所見。令 又遷怒,殺姥。蛇乃感人以靈言,瞋令「何殺我母?當為母報讎。」此後 每夜輒聞若雷若風,四十許日,百姓相見,咸驚語:「汝頭那忽戴魚?」 是夜,方四十里,與城一時俱陷為湖,土人謂之為陷湖,唯姥宅無恙,訖 今猶存。漁人採捕,必依止宿,每有風浪,輒居宅側,恬靜無他。風靜水 清,猶見城郭樓櫓畟然。今水淺時,彼土人沒水,取得舊木,堅貞光黑如 漆。今好事人以為枕,相贈。   建業有婦人背生一瘤,大如數斗囊,中有物,如繭栗,甚眾,行即有聲。 恆乞於市。自言:「村婦也,常與姊姒輩分養蠶,己獨頻年損耗,因竊其 姒一囊繭焚之,頃之,背患此瘡,漸成此瘤。以衣覆之,即氣閉悶;常露 之,乃可,而重如負囊。」 --- Provided by LoyalBooks.com ---